【楼诚】巴黎茶花遗事（41）雪之肆章
冷冽的风切割着他的喉咙，不知道是不是在流血的缘故，身体越来越冷。他出来前就让贵婉联系明堂，安排人把阿诚送回去，所以他得意的看着那些被雇来四处乞讨的小流浪儿们，居然还有看戏的心情。
但他没想到的是，蓝衣社竟会在这里安排这么多人……一定是对方料到了他的计划。大约是交手了几回的缘故，他本能的知道对手是那个娃娃脸，人总是有长处的，比如相对于感情问题，王天风的斗争水准要高杆多了。
另一个问题就是，他错估了蓝衣社的危险性，本来雇个小孩冒充阿诚，那被发现不是，只说是有人花钱安排的，那不就应该放了么？他以前对付巴黎警察时常用这一招，但是这一次，他们居然没有放过那孩子，而是把他带到小巷拷问。
正如他不能坐视阿诚落到蓝衣社手里，他同样也不能看那个冒充的孩子遭遇不测，所以他放弃撤退，转身去救人。
救人容易……他又打了一架，将那个小滑头放走，他知道那小耗子一样的孩子，一分钟就可以消失的让上帝也找不到他。
但是，救了人，再想逃就要付出点代价……别跑边按着肋下，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这些人身上会有消音手枪。混乱中挨了一枪，虽然避过了要害，但是子弹却留了下来。
耳边吵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少，直到只有一个人。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路，甩掉了多少人，但身后那人却没有放弃的打算。
难得有这样的拉锯战，他边跑边想……本来，并不想收拾他的，现在看来，必须动真格的了。
转身跑进一条长长的小巷，他开始放慢速度，等着猎物慢慢钻进来。
脚步声停了下来，他抬头仰望面前的堵在巷子尽头的杂物和斑驳的高墙，然后缓缓转身，看着追上来的王天风。
“怎么？不跑了？是知道跑不掉？”王天风功夫底子好，只是略有些喘息，见他跑进了死胡同，也不急着扑上来抓人，而是打量着他，就像围堵住猎物的猎人一样，寻找着一招致命的机会。
“你是个好人。”一开口，他先道了声谢：“不是你帮忙，我老板的帐绝对要不回来。”
王天风挑了挑眉头：“你演技也不错，连着三次都被你骗过去了。那天晚上还废了我们两个人。”
悄悄的在衬衫上擦干净手上的血迹，他装作掏东西的样子，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：“那些渣滓是活该，可惜你偏要和那种人为伍。”
王天风露出轻蔑的神色：“那小骗子……你猜猜看，我身上有没有枪。你对付不对付得了我？”
一甩手亮出雪亮的刃，他道：“早就想打一场试试了。”是的，从最初在酒吧相遇，他就想试试他和这个娃娃脸，到底谁厉害。
在浴缸里把自己泡暖了，阿诚裹着大浴巾出了浴室，却看到明楼正坐在壁炉前一把矮矮的软椅上翻着一本书。
穿着毛拖鞋“吧哒吧哒”的跑过去，大约是白天的惊险让他差点回不来，阿诚凑过去抱着明楼的胳膊：“大哥，你在看什么？”
“怎么不把头擦干？”明楼边训他，边把难得会粘人的小东西拉到面前，让他坐在自己搁脚的软垫上烤火。
从床上抱了一条盖被来把他包住，明楼用浴巾帮他擦头发。
“大哥，天热了，这壁炉要封起来么？”阿诚踩着拖鞋玩，将双手伸到壁炉前烤火。
“不……不必吧，不升火也可以薰香消毒什么的。”这里湿冷起来不比上海差，他可不想冒险挨冻。
明楼帮他擦完，也不给他穿睡衣，直接连被子抱在怀里，两个人一起坐在壁炉前烤火。
明楼开始给他讲自己正在看的推理小说，作者叫加斯东·勒鲁，大约是记者出身，见多识广的缘故，情节相当引人入胜，虽然风格诡异，却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内容，看了颇有启发。
“大哥你不是讲巴黎地下都是死人骨头么？”阿诚听着那个恐怖的故事，缩了缩脖子。
“也有下水道啊，好多地方都可以走人呢。”
阿诚捏着鼻子挥了挥小手，想起来就觉得臭臭的。
明楼抱着弟弟道：“下次大哥带你去听歌剧，包个头等厢，感觉一下好不好？”
“唔。”阿诚开心的点点头，半干的小脑袋在他胸口蹭蹭，还是最喜欢大哥了。
“喂喂，头发还没干呢。”明楼笑骂道：“捣蛋鬼。”一手搂着弟弟给他讲要带他去哪些好地方，阿诚托着下巴听的格外入神，到了睡觉的钟点也没有提上床的事。
明楼眼中闪过异色，阿诚这么粘人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？他为什么不同自己讲。
小巷外，细细的雪花飘在空中，小巷里，无声的激战还在继续，对战的两个人却已经伤痕累累……
王天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：“还不投降么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中了枪。”
对方在黑暗的巷子尽头喘息着，血迹从肋下一直流到了裤脚，人也是狼狈不堪。
两个人都是狠人，尤其王天风也非手无寸铁，他身上带着刀片，堪堪对上匕首……一寸短一寸险，一场接近肉搏的恶斗之下，谁都没讨到好……但是一方受了枪伤，另一方却没有。
输赢很快要就见晓了，站在巷子深处，把额前的卷发向一边拨去，青年眼中闪烁着犀利的寒光。
“中了枪，也不一定会输。”这已经不是在比试，是在拼命了，他知道自己不能落到蓝衣社手里，所以一直在拼。可是王天风为什么这么拼呢？他不觉得那种组织可以给他什么动力用命来拼。
“那就试试看。”王天风冷笑，手指间的刀片微微的调了一个角度，呼吸也随之改变。这小子比他想的难对付多了，但到底只是普通拳脚，不是真的有功夫，时间一长体力耗尽，就算他厉害如杀神也是没用的。
然而下一刻，对方的应对却让他大吃一惊。
就像一个莽夫一样，他向王天风掷出护身的匕首，然后整个人扑了过来，重重将他压倒，形势一时逆转……
要是两人打斗还好，但在身形上，其实王天风是居于劣势的，这个人比他高许多，泰山压顶一样撞过来，他就像撞在墙上一样。
然而这不算完，青年早就看透王天风的依仗，直接用身量差距断了王天风想以轻巧劲取胜的路子，他却没有就此停下，反而像个无赖一样抓着他撕打翻滚，撞到了巷子里面的杂物堆。
王天风手向后一撑，侧身想要把人甩出去，谁知道手下的硬地突然软了下去，他被压着整个人掉进了一片黑暗中。
是陷阱！王天风瞪着低吼着和他一起掉入黑暗的人，心下一凉。
“砰”的一声，两个人从近一层楼的高度掉下，砸在下水道底部腥臭的水洼里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从摔晕的王天风身上爬起来，青年稍稍松了口气，终于搞定了……不枉他废了这么大劲，把他骗到这个被藏起来的下水道进口上。
这是条巨大的下水道，泄洪用，平时水量也并不大，所以少有人来疏通。而这里的井盖早就不见了，只有杂物堆在上面，也是他用来甩掉尾巴的陷井之一。一般人这样摔下来不死也去半条命了，不过这娃娃脸太厉害，死是死不掉，但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，用来甩掉他正好。
感觉脚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，他想大约是摔下来的时候扭到了，回去要找贵婉帮忙整整。唔，让他回忆一下，是向前还是向后走呢？如果从厨房外的下水道里钻出来，贵婉会不会生气的不让他进店？啊，对了，他还中了枪，看在这事份上……贵婉一定会骂的更凶……
拖着脚沿着下水道走了几步，他突然长叹了一声，又转身走了回来。他一边咒骂着，一边把王天风从水洼里拖出来，扛到泄洪渠边上的水泥平台上放平。
“这样就死不了了吧？”拍了拍手，他觉得自己真是再善良也没有了。
他背对着王天风坐在一边的水泥平台上，突然回想起这个傻瓜还不知道自己是男人……等他这次改头换面结束，玛格丽特就不会再出现了，这个傻瓜大约会很伤心吧。
然后，他会对这一切死心，回到上海去娶妻生子，过着再普通平凡不过的日子吧……把这当成巴黎生活的小插曲。
“再见，再也不见。”他挥挥手，单手撑着水泥平台，打算跳下去……
一把雪亮的匕首从黑暗中探出，狠狠的捅进了他的后背，力气大的像要把他捅出一个洞来。
青年就像是只断翼的小鸟一样，被捅伤的身体一软，从水泥平台上滑了下去，掉进了泄洪渠底部的水洼里……连呻吟都没有发出。
王天风收回手，看着一手的鲜血，才放心的倒了回去。真是命大，如果不是他抓住了那把掷过来的匕首，估计就不能一招得手了……虽然狼狈了一点，不过这次也算抓到了大鱼。
他站在平台上，俯视那个掉下去的人影，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喽罗这么简单，他可以确定。
评论(23)